文／王思涵 臨床心理師
#心理師好黑暗專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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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要談的是，關於心理治療中的不利因子「不穩定的時間」。
有些人問我心理治療能提供什麼，當然不同時候，針對不同的對象，會有不同的答案，但有些事情我們會期待他是一直都能提供的，例如：穩定的治療師，穩定的時間，穩定的頻率。
為什麼穩定是重要的呢？
因為其實一個受苦的人，生命中或許能穩定的期待的事情太少了，或許是不高但穩定不漲的薪水，雨季穩定的潮濕漏水，穩定的翻來覆去失眠，家裡成員穩定頻率的情緒不穩定，穩定增長無極限爆炸多的工作量。
那麼到底生命中還有什麼好值得期待的事情？
期待著家裡的狗狗一如往常地坐在門口等你回家，期待著家中的貓老闆窩在你的枕邊，期待著有個人能夠好好的聽你說話，期待回家能好好睡一覺。
從一片碎裂失序的生活，要走回整合，是一條漫漫長路，在路上有太多的不可預期，太多過往的風暴重新襲來，各種的新挑戰衝擊，只要能有個穩定的力量，就能夠走的再穩一點，這就是心理治療，最基本的意義。
適當且穩定的心理治療，或許無法代替你解決問題，無法遮風擋雨，但能讓你有些力量，在風雨中站的再穩一些，才有機會做出改變，這就是生活最真實的樣子，也是治療師最衷心的話語。穩定的陪伴，才能在風雨中穩穩地踏出下一步。每段歲月中，都需要至少有個，值得期待，又能夠預期的事情。
舉個例子，慢慢的說，好好的看，你會發現，穩定真的很重要。
很多年前，有個媽媽帶著國小高年級的小朋友來找我做治療，他叫做C，一頭很亂的短髮，當時他比同年齡的小孩矮一些，他是因為在學校有很多行為情緒問題來的，那時的他，對學校老師來說，是個很頭痛的學生，當然在班上肯定也不受歡迎。
那天是個陰雨的日子，媽媽一手拎著他的書包，手上掛著傘，另一隻手想拉著孩子但孩子已經自顧自的跑掉，終於在不斷的催促聲中，兩個人一起坐到了我的面前，開始確定了之後的治療計畫。
治療師也開始了每周一次穩定跟C的治療時間。C在媽媽面前像是個小霸王，總是指使或威脅，但媽媽離開治療室之後，他跟治療師對話時卻反而有些退縮稚氣，偶爾在某些時刻，則會讓人感覺是個承擔著很多事情的孩子。
經過幾次的治療，可以感覺到C的精神好了許多，C也學會細數自己在學校的進步，雖然不盡理想，但每一個小進步都是令人振奮的。聽起來接下來要接快樂大結局了，當然現實不總是那麼美好。後來孩子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請假了，對C來說，治療變的不是一個每周都能期待的事情了，對治療師來說，也開始多了一個對於治療穩定性的疑問，C確實後來也在治療室內出現了一些隱微的變化，C會忘了有些事情是不是有告訴治療師，C會不確定下一周是不是會再來。
治療師思考一番，正準備要跟媽媽還有孩子認真討論這件事情時，很巧的，媽媽就打電話來，說以後就不再帶著C過來做治療了，言詞間夾著一些感謝跟許多的尷尬，這是一通很短，但也很沉的一通電話。雖然可以明白有各種暗流在底下流動著，也是各種因素共構下的結果，總之，治療就斷在這個時間點。
你問治療師怎麼看這件事，當然有很多可以重新回去省思的部分，但我會說「這是一段從穩定變化到不穩定的關係，最後也是一個讓關係沒能好好結束的行動，無論是小孩要求的還是家長，這些都會讓關係停在一個沒有彼此確認的狀態。」這個關係就不會成為一個「很好的」人際經驗(可能也還可以保有一些美好的記憶)，但可能會是一個「一如既往的」人際經驗，又或是一個「令人疑惑的」人際經驗。
如果是家長的選擇，因為覺得好轉了，不那麼困擾了，就可以停了，就像吃藥一樣，感冒吃藥，不發燒了不咳了，就不吃藥了，雖然可以理解，但其實是令人覺得可惜的，因為，有些事情，是看不見，但還未完成的事。如果是孩子的選擇，那或許也錯失了，讓治療師聆聽到孩子內心聲音的機會，甚至是面對自己變化的機會。我相信治療師也錯過了面對面聽見家長內心真正煩惱的機會，這是更可惜的事情。
如果心理治療是一個處罰，那或許進步了，足夠了，停止處罰，是好的，但實際上治療不是處罰，不是一成不變的宣課，不是坐牢，是一段特別的關係，一段能滋養出更多力量的關係，一段能夠連帶著讓身邊的人能更理解自己的關係，甚至可能是能夠校正過去痛苦的人際經驗的一種關係。
如果治療真的是一段好的時光，讓人過程中有好的感受，那麼，對孩子來說「因為我進步了，所以我被剝奪了。」就是另一個悲傷故事的映照。
「相信你能夠穩定的來。」
是治療師心理的期待。
是治療師心理的期待。
「你會穩定地在這裡等我來。」
也是個案心中的期待。
也是個案心中的期待。
有些事情因為能夠穩穩的定下來，所以不需要費心，不需要焦慮。
影響治療穩定性的因素很多，有治療師本身的狀態，有個案本身的狀態，有現實生活的各種突發事件的影響，有家人或身邊人際關係的影響，這些都是可能的，所以穩定，所以能預期，所以能提早準備，非常的重要。
治療總有結束的一天，在那天到來時，能好好的告別，重要，但也難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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